掩
他記得一開始並沒有那個鏡片。
對,真的沒有。第一次見面時他甚至還沒成為能獨當一面的蟲師,而是在人類普遍擁有的自私中重複著被利用與被丟棄的生活;那時候的化野也不是醫生,只不過是個在沉穩的大人身邊蹦蹦跳跳、對生物和異玩特別有興趣的頑皮小孩子。
與那時的他們相比,現在的外表也不過就是放大了當年的樣子而已,只是一個嘴邊多了菸草,一個臉上戴了鏡片。
是什麼時候開始的?
銀古這才發現他們認識的日子已經有這麼多了,已經多到他無法再清晰回憶起改變的瞬間。看著現在所知道的一切,明明知道那是經過一點一滴慢慢變化的,卻又像從一開始就是那樣子的存在。
那個鏡片不厚,化野戴著看似十分的輕鬆;很冰,不論是冬天夏天,他偶爾看見化野將它放在一邊而想拿起來時,總被那種溫度嚇得在第一時間縮回手,又小心翼翼的再用拇指和食指拾起來。
拿在手中時他好奇的將鏡片移到眼前,想知道這個鏡片對化野的用處。
「……欸?」
化野從午後的睡眠中醒來,伸出手往身旁摸了摸,卻找不到平常放在身邊的單眼鏡片。
撐起身,看見銀古背對他坐在房門外的長廊上,把手舉在眼前不知道在做什麼。
他眨了眨眼:「銀古?」
「化野,你這鏡片到底是做什麼的?」
銀古回過頭,右手揚了揚還捏著的鏡片。
他剛剛透過這鏡片望出去,有點驚訝的發現景象的不同──但那不同,並不是說變得更清晰了,或者清晰得讓他暈眩;而是變成一片粗糙的模糊,而這模糊是來自於玻璃表面大面積的刮痕。
對於視力完全沒有助益,或根本可以說,這只是擾亂了眼中的世界。
面對銀古的疑惑,化野搔了搔頭走到他身邊,接過鏡片戴在臉上:「吶,你看。」
「看?」
化野伸手扳正銀古的身子讓他面對自己,手指挑了挑銀古的瀏海,唇角拉開了溫柔的笑:「你看。」
銀古看著化野,這個在他眼前笑得如此溫柔、卻又有一點天真傻氣的固執的男人,右眼被刮傷的鏡片遮著,忽然就懂了。
他心疼著他失去的左眼,所以讓自己也殘缺了風景。
戴著眼罩只會引來不必要的詢問,因此他選擇了鏡片,外人看著正常,只有他自己知道擁有的破碎。
當他們面對面時,便只剩一隻明亮的眼睛可以對視;而就算透過鏡片,他還是能隱約看見那遮蓋左眼的瀏海,以及想到在那之下的、裝著異暗的眼窩。
左眼與右眼,右眼與左眼,他們留著彼此最清楚的身影,將對方的傷痛裝進眼裡。只要一望,就代表一起走的心意。
這是、他給他的貼心,他給他的愛情。